儿时弄堂的吆喝声
萧毅
小时候，中山公园旁边有一条幽幽长长的小巷，我家住在巷内的福寿新村弄堂里。
过去的上海弄堂，闹中取静；每天的人们生活，悠闲自在，心情犹如小巷尽头的古井，有一种和平的静穆，只有路过的叫卖声、吆喝声，才能敲开那讳莫如深紧闭着的门，或围有高墙的天井铁门。
“卖——茉莉花！”“卖——白兰花！” 春季早晨，深窗外传来那悠长的似唱歌般的声音。
听到这声音，我奶奶就会掏出几分钱推门买上几朵。包着头巾的卖花女，不多言语，揭开盖着雪白毛巾的竹篮任挑选，一对白兰花别在奶奶的衣襟上，空气中飘逸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。
“小楼一夜听春雨，深巷明朝卖杏花。”是陆游听着雨、想象着巷口那卖杏花的女子清脆叫卖声，才写下了这绮丽而优雅的经典诗句，再现了宋代时清苦的卖花女、在江南烟雨中卖花的情景。
蚕豆上市的季节，每天上午，弄堂里总有人大声喊着： “卖——五——香豆子哎…”
卖豆的女人提一个木桶，桶里放一个小碗和一只勺子，上面盖着毛巾。
“豆子老不老？”奶奶总要拿碗叫住她问一声。
“你老吃吃看，嘿，不好吃不要钱。”那女人把桶往地上一放，揉一揉发酸的肩膀和手臂，从桶里拿出小碗回答。
豆子外面包裹着一层粉，五香味扑鼻而来，浓香四溢，成为全家早餐的一道美味小菜。爸爸下班回家后，嚼着五香豆，喝着小酒，悠然清闲。
“棕棚修吗——”“藤棚修吗——”修棕棚床的人背着棕绳及装工具的包，用浓重的本地口音高喊。
那个年代，睡觉用的是棕制床棚，或者藤制床棚，这些编织起来的床棚，透气性好。
平时，家里小孩在床上玩滚在一起，时间久了，棕棚或藤棚的中间便凹了下去。找来补棚子床的人，拆掉断了的绳子，换上新绳，再用木屑把每个眼楔紧，修理好的棚子床，硬梆梆的，如同睡在板床上一样的平坦，又可以在床上蹦跳了。
每天一大早，“倒马桶啦——”的叫喊声，打破了弄堂清晨的寂静。当时，小巷里的本地房和有些弄堂没有抽水马桶。在那没有化学肥料的年代，粪肥是宝贵的农作物资源。家庭主妇们打着哈欠拎着马桶出门，刷马桶的声音此起彼伏，给弄堂增添了生气。这情景是上海的另一道风景线！
一到夏天，弄堂里就传来了“冰棒吃吗——赤豆棒冰！”“冰棒吃吗——雪糕棒冰！”
听到卖冰棒的叫喊声，我和妹妹的心便痒痒起来，嘴里的口水快流了出来，赶紧从零钱积蓄罐里掏出钱，飞跑到卖冰棒的人跟前。那人脸被晒得黝黑，汗水一滴滴往下流，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着，打开冰棒箱的盖子，掀起包裹着的棉被，边拿边问：“赤豆棒冰4分一根！雪糕棒冰8分一根！吃啥？”
“我吃赤豆棒冰！你两呢？”我问两个妹妹。
小妹在我家老宅天井围墙上留影（原来的高铁门和围墙大炼钢铁时被拆除，后改建为低铁门和围墙。）
三兄妹拿着属于自己的冰棒，剥去外面半透明的包装纸，伸出舌头用舌尖轻轻舔一下，甘甜冰冷透心凉，既凉快又爽口。
快到中午，“酒酿吃吗——甜酒酿！”弄堂里会传来叫卖甜酒酿的喊声。
卖酒酿的姑娘挑着装酒酿的小桶，走门串户的推销她的甜酒酿：“小妹妹，酒酿可好吃啦。来一碗尝尝！”
妹妹就缠住奶奶说是肚子饿了，奶奶只好掏钱给我们各买一小碗酒酿吃。酸酸甜甜挺好吃的，吃了后，酒精有点上头，脸上两侧面颊浮起红晕，头有点晕乎乎的，就去睡午觉了。
下午，弄堂里经常会传来“爆——炒米花！”的叫喊声，爆炒米花的小伙子，拉着炒米机铁锅和炉子的小车来了。
爆炒米花铁锅的炉火，是通过炒米机的摇把煽风的。炒米机周围摆放了各家的筲箕和脸盆，师傅在炒米机前坐下，右手抓住压力锅上的摇把，眼睛看着压力表，左三圈、右三圈......不停地摇。
随着“呯”的一声巨响，炒米花爆好了。那些捂着耳朵、围在爆炒米花铁锅旁边的孩子们，听到这声音便欢呼起来。
这神奇的锅转啊转，那米粒就成了香喷喷的炒米了，香气从麻布袋里飘散出来，整条弄堂里都飘逸着香味。看到炒米花出炉后，颗颗饱满酥脆、白胖可爱，可把他们乐坏了。
据宋代《吴郡志.风俗》记载:“爆糯谷于釜中，名孛娄，亦曰米花。”这里所说的米花，即是汪曾祺笔下“家里炒米”。我国古代的炒米，可算是现代膨化食品的始祖了。
儿时，弄堂里的吆喝声，虽然随着岁月的流逝早已消失，但当年的情景依然时常浮现在我眼前。难以忘怀、记忆犹新。
发表于 2025-4-28 20:5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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